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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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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沈默

“你欺騙了我。”

張信的聲音平靜無波,但卻給人一種奇怪的壓抑感,就好像海底的火山。他又扭頭看向林依依,聲音越發地輕柔,他甚至還微微勾了勾唇角笑了笑。

“還有你,老師,你也欺騙了我。你明明答應過我的,你說你還會把我當作學生,我仍然可以隨時向你請教問題,可是你卻和他一起不告而別,你們拋棄了我!”

他的手指向張良,又收回來指向自己的胸口,他的眼圈微微泛紅,鼻翼不斷翕動,似是在極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但是眼角,仍然有淚水緩緩流下。

坐在他身邊的張辟疆似乎沒想到張信忽然會變成這樣,因為擔心他的情緒會失控,破壞這好不容易才有的團聚,於是他伸手輕輕地拍撫著兄長的脊背,並且端了一杯茶水塞進他的手裏。

“兄長,慢慢說,先喝口茶。”

張信回頭看他一眼,沒有拒絕他的好意,接過茶水喝了一口,同時也想平覆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明白弟弟的意思,同樣的,他也不想把一切搞砸。

他千方百計地把人接回來,是想一家人開開心心地一起生活,不是想搞的所有人都不開心。

林依依呆呆地坐著,當她聽到張信的這些指責時,她的心臟好像突然被一只手揪住了一樣,有一種內疚、心疼的感覺。

她覺得他使用那樣無恥又惡毒的方法不對,所以才會對他失望,可是正如他所說,自已又何嘗沒有讓他失望,畢竟,她和張良,真的欺騙了他。

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張良,張良垂著眼睛面無表情,就好像在聽一個不怎麽吸引人的故事一樣,竟讓她感覺到一種無聊又不耐的態度。

他輕輕地端著茶杯,輕輕地吹著熱氣,然後不時輕抿一口,然後微微皺眉,似乎有些嫌棄。

房間裏有了片刻的靜默。

張信喝了一杯茶,情緒得到了一些控制,可是看到張辟疆,似乎又提醒了他,或者讓他又多了一個控訴的理由。

“你們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辟疆他才九歲?他還是個孩子,你們怎麽就能夠忍心拋下他不管?你們怎麽就能夠忍心......不要我們。”

“不疑......”

林依依終是忍不住開口,她幹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沒有不要你們......”

話雖如此說,但她其實心裏清楚,當自己決定和張良離開留候府的時候,就是拋棄了張信和張辟疆,就是不要他們兩了,所以,話說一半,她自已也說不下去了。

“行了。”

從坐下後只問了一句話後便再沒有開過口的張良這時卻放下了茶杯開口了。

他看著張信,道:“如你所說,我們走的時候辟疆比你還要小那麽多,但他現在卻長成了一個可以頂門立戶的男子漢,可你呢?你今年多大了?還離不開父母師長。我將留候府留給你,為你鋪好了路,甚至求了皇帝把爵位給你,我有哪裏對不起你?你若是知事,便該早早襲爵,娶妻生子,可你成天都在想些什麽?你又做了些什麽?”

似乎越說越是生氣,張良的背挺的筆直,語氣也越來越嚴厲。

林依依扭頭向他看去,覺得他看向張信的目光很是恨鐵不成鋼。

“你這些年來在朝堂上的表現我一直在關註著,總體來說還可以,可你自己說說,這其中有多少是在別人的幫助之下所取得的成績,又有多少是你自己的成就?就連辟疆,他給你收拾了多少爛攤子?”

張信一怔,被父親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責問給問懵了。

這些話裏的信息量貌似有些大,讓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他也算聽明白了一些。

原來這些年來父親和老師一直都在關註著他?

原來父親和老師希望他早日襲爵、早日娶妻生子?

原來弟弟辟疆在背後幫了他許多?

原來父親對他有著很高的期望?

最主要的,父親和老師離開他不是不要他了,而是希望他能夠真正的長大?為此,還故意將還小的弟弟留給他照顧?

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張信的心就激動了起來,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確是太過依戀父親和老師。

他們在的時候,他只想時刻留在家裏,陪伴在他們身邊,哪怕是他們躲在那個小院子裏修行的日子裏,他也總是會徘徊在小院的外面,完全沒有想要出仕或者做一番大事的想法。

他果然是太不求上進了。

難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父親和老師才會決定隱居,才會挑在新帝繼位的時候把他推出去,然後不辭而別?

不得不說,腦補是一種很神奇的現象,當一個人想要得到一個自己想要的結果的時候,他會不由自主地補全所有的過程。

不管怎麽樣,張信積累多年的憤怒瞬間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動,甚至還有一絲淡淡的自責和羞愧。

於是他的目光開始變得有些閃爍起來,有些不敢看自己的父親和老師,臉上也泛起了一層淡淡的紅。

這突然的變化,讓屋子裏的其他三人都感覺到了,他們彼此對視,眼中閃過疑惑之色,尤其是張辟疆,他真的覺得自己有時無法理解這個神經質的兄長。

但是張信卻在這時忽然對他表達了自己的感謝與愧疚之心。

“對不起,辟疆,這些年我沒有好好照顧過你,反而讓你為我的事情受累,為兄慚愧。”

“呃?”

張辟疆一怔,然後有些莫名地問道:“沒事沒事,兄長言重了。”讓他覺得好不習慣。

原本以為會是一場暴風雨,張良不過發了頓不大不小的脾氣,將張信罵了一頓,這一次家庭聚會的氣氛莫名地和諧起來。

誰都不想破壞這樣的氣氛,於是都不再提起一些比較敏感的話題。而在調節氣氛這一點上,張辟疆是最能幹的。

“這麽多年過去了,父親和先生風采依舊,想來是先生的仙家手段,真是讓人羨慕又向往。”

他看著林依依與張良那兩張如同歲月靜止的臉,忍不住讚嘆,又詢問他們隱居的時候每天都做些什麽,待到聽到他們自已種地打柴,親手洗衣做飯,頓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張信在一邊聽著,忍不住會想起他小的時候,也曾跟著老師四處游歷,那時的他總是會被老師指使著親自去挖藥材,兩個人的衣服也都是丟給他來洗,做飯的活計倒是大多由老師自已動手,那也是她嫌棄他做的不好吃。

那時的他每天都被指揮的團團轉,但就是覺得開心,無論她讓他做什麽,他都喜歡的不得了。

想來,父親的感受也是一樣的吧。

他下意識地向父親看去,發現他的目光總是會落在老師的身上,溫柔而寵溺,而老師的目光也會時不時地投向他,帶著滿滿的笑意和歡喜。

他們很幸福!

他的心裏很酸,還有著說不出的苦澀,可是卻好像沒有那種恨了,他想,只要這樣看著他們就可以了吧,他現在能夠要求的,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張良回府並沒有大張旗鼓,但是一些世交好友還是需要見一見的,尤其是皇帝和太後,於是第二天,張良便進宮了。

新皇劉弘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禮節性地拜見之後,張良便受到了呂太後的召見。

時隔多年,再次見到張良,呂雉很高興,又因為多次受到他的幫助,哪怕他隱居了,他的兒子也幫了她的大忙,這無疑讓呂雉很是感激。

她嘗試著邀請張良回到朝中幫她,但卻被委婉地拒絕了。不過在如何治理國家方面,他還是提出了一些建議,畢竟,這個帝國的建立也有他的心血,他也想讓她變得更好。

從皇宮出來後,張良的心情就有些不好。

這些年來,他雖不在長安,但長安發生了些什麽事情他卻都知道。

呂雉說劉弘是劉盈的兒子,所以立了他為帝,但是張良卻知道這個劉弘很可能並不是惠帝之子。

只憑她強逼著兒子娶了外孫女,也能知道她怎麽可能容許其他女人先為劉盈生下長子。

但是外孫女太小,兒子又死的太早,為了將皇位掌握在手中,她硬是弄出這麽一位皇子來,又如何能夠堵得上悠悠眾口?

無非是強權之下,沒有人敢於說話罷了。

公元前187年,呂太後進一步鞏固自己的權力,她公然違反劉邦生前與諸臣的盟約的“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要封呂氏族人為王,將反對激烈的大臣撤換,打擊迫害劉姓王候,行事越加肆無忌憚。

但是這個時候,大漢帝國的權柄已經牢牢被她握在手中,朝中要麽是依附投靠呂氏一族的大臣,要麽便是如陳平等虛以委蛇、明哲保身的大臣,那些頭鐵正直的大臣,已經無法再立於朝堂之上了。

這一年的張良身在長安,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他關起門來,不見外客,但是總還有那麽一兩個人是他拒絕不了的。

畢竟,那些曾經和他一起輔佐劉邦的天下的老夥計們已經去的七七八八了,這碩果僅存的一兩個就顯得尤為珍貴了。

但是,林依依發現,張良的這些老友總是會興沖沖來,怒沖沖的走,而張良,則會變得很沈默。

林依依知道原因,因為她不只一次地聽到從張良書房中傳出的大聲指責與喝問,僅從那些只言片語當中,她也知道那些人來的張良為的是什麽。

偶爾,她也能聽到張良用低沈又無奈的聲音勸慰解釋,但更多的時候,她卻只能想象他沈默的樣子。

這些事情張良從來都沒有在她面前提過,每當看到她,他總是會在第一時間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來,而她也不會去問,只會在看到他一個人呆在某個角落裏沈思的時候走過去,給他一個擁抱,或者被他擁抱。

她想,他的心裏一定很痛苦也很糾結,但她絕不會讓他真的去做些什麽,這個帝國,就讓她按照自己的歷史軌跡前進吧。

“子房,我們回桃源吧。”有一天,林依依忽然對張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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